长篇纪实散文《我爱我父母》第6章
来源:中国儿童文学网 作者:王泉滔
第06章
父亲在省城住了三天医院,就回家来了。三天来,最安慰我的是,父亲的病没有明确说是不治之症。这绝不是忌医讳疾,而是让我还能看到父亲的病有可能是一个良性病变,即便有些侥幸心理,我也愿意这样想,总比专家一口咬定就是恶性的心理要舒服得多。
在省城医院给的抗生素和在家用的几乎一样,就是剂量比在家大得多。父亲要回家输液,说在家方便,我和妻子不愿意让父亲回家治疗,父亲为家操劳了几十年,到了七十五岁,有病回家治疗,我和家人心里不安。这次我没有听父亲的,随即办了入院手续,按专家给定的方案立马用上药物。
一天几次输液,父亲躺在床上,我陪护在身边,盐水瓶的液体一会儿半会儿看不出变化,偶有水泡升入倒挂的瓶底处,没有美丽可言,滴壶的水珠砸在水面上,一颤一颤的,我的心也像滴壶的水一样,久久不能平静。父亲生于一九四六年的正月初九这天,按老家的风俗,正月初九是玉皇大帝的诞辰。玉皇大帝,老家人尊称老天爷,是天地人间最大的官,管着万物的荣枯,管着生灵的去留,管着地神是否对子民尽职尽责,所以敬天地尊鬼神人人不敢马虎。上文说过,我虽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敬神尊道从来不敢懈怠,尤其长大成人后更甚,也算是人内心慈善安然的表现吧。
易经说“九”是最大的数字,陟九就到最高处,所以有九五之尊、一言九鼎之说。又说生在正月初九的人都是了不得的人,常常为父亲的生日而自豪,敢和老天爷同一天过生日,真是了不得。人们说,父母是每个人的第一位老师,对子女一生的足迹和思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起码影响着初始的航向,除非子女特别优秀,否则很难摆脱父母早年灌注的思维逻辑;即便你很优秀,父母的教育理念也会伴随子女一段时间或很长一段时间,或者说一生都有父母灌注的理念时不时地显现。父母敬天地尊鬼神,以祈冥佑,我自然也是如此,人不可能站在生活之外看世界,否则就是仙界的灵异了。每年正月初九,母亲总是忘不了一句话:
“今天是老天爷的生日,也是你大的生日,早晨给老天爷过生日,中午给你大过,不能颠倒了,颠倒了,人是要头疼的。”
家乡人把“爸”“爹”称呼“大”,至少我小时候村里人都是这样喊。
家乡有这句俗语,“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要自己去”,是说人活到七十三或者八十四已经到了瓜熟蒂落、无疾而终的杀青边沿。孔子活到七十三,老子活到八十四岁,这么伟大的人才活到这样的年龄,作为普通人到这个年龄应该知足了。常规思维,七十三岁是个坎,父亲平安度过,母亲说,看你大的精气神,活到九十岁没有问题,怎么到了七十五岁就得了这样较为棘手的病了呢?我问天,我问地,我问我自己?没有一个能回答我。
父亲年青时受了很多苦,尤其六零年,他饿得坐在墙根处晒太阳,细长的脖子,眍?着眼窝,别说跑着玩儿了,连行走就没有三分气力。尽管这样,父亲每当提起六零年的生活,总是说,国家的政策是好的,到了下面浮夸风太厉害,胡乱执行坏了,并举例说明。
有个村的耕地,主要在西、北、南三边,对村庄呈半包围状态。常胜沟东西两岸大面积的红薯地长势喜人,到了秋天收获时,红薯长得大如甜瓜、南瓜,村民都是公社社员,有生产队长统一领导。半夜出红薯,那时没有架子车,从地里刨出来的红薯要用抬筺往仓库送,为了省劲,走到半道,都把肥硕的红薯块抽捯在野地沟渠里了。自己用汗水换来的口粮,就这样又被自己糟踏了。
到了冬天,大雪封门,人们饿得两眼昏花,屋里没有一粒粮食,饥寒交迫,没有办法,人们又到沟渠里去挖被自己糟踏的粮食。这时,红薯大部分已经坏掉,为了肚子,只好把这些坏掉或没有完全坏掉的红薯背回家吃。每当父亲讲到此时,都会加上一句:“是下边的人作孽,和国家的政策无关。”父亲也常说,国家困难时,就连伟大的毛主席九个月都没有吃一口肉,没有吃一个鸡蛋,接见外宾,脚浮肿得穿不上鞋,我们吃不跑还有什么怨言呢。
父亲是吃过苦的人,是受过累的人,是挨过饿的人,所以,半辈子只知道为家操心,从没有说过自己苦,从没有说过自己累,从没有说过自己饿。父亲兄弟姊妹多,家里穷,又是老大,肩负着很多责任。爷奶没有能力给父亲盖房子,父母靠自己动手和泥托坯盖房,从来没有抱怨过。总是说,家里穷,父母没有那个能力,要是父母有那个能力,作为父母的谁不为自己的孩子营造一个温馨的家。
我在医院工作多年,几天才上一个夜班。一个夜班下来,感到筋疲力尽,思维迟钝,面皮憔悴,外人一看就知道上夜班了。父亲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回家开诊所,一开就是四十年,不分白天黑夜、风霜雪雨照常出诊,为四周群众服务,从没有耽误过病人的病情,有时一夜起来数次甚至整夜不睡,也没听说过他抱怨着一次。有人说,是为了钱。我说不!因为到新世纪初,他的孙子来县城上小学,当时我住的房屋是租赁的,今搬这住,明搬那住,阴暗潮湿,换来换去,实不方便。为了有个安定的家,为了孙子的健康和上学方便,父亲决定要在县城为我买套房子,因我拙笨,拿不出钱,钱不够,父亲到姑夫家借钱。话传到村里,大家说我父亲开诊所没有挣多少钱,才知道父亲是个不坑不骗的人。说实话,父母多年的辛苦劳作挣的钱真的不够在县城买套住所的。对于开诊所,父母唯一的希望就是不愿意让他的子孙在乡下开诊所,这可能是他唯一感到做个赤脚医生的不易了。
看着父亲躺在床上输液,我的心好像被一只大手揪住,来回摇摆,阵阵作痛,几天前还在为疫情防控走东串西的父亲怎么一瞬间就躺倒了呢?我想这次住院治疗,一定按省级专家的指导做,一样药也不能缺、一天也不能少。专家说消炎药用七到十天,我准备给父亲用十四天,不管合不合规矩,我决定就这样用。到了第七天,父亲说不用药了,专家说七天就可以了。我说不行,还是用够十四天吧,免得后悔。父亲勉强用到十天,坚决不输液了。理由是,已经十天,做个检查,要是小了就治疗,不小就回家,反正都七十多岁了,也应太爷了,没有什么遗憾了。又把人老几辈挨个说了一遍,和他们比,自己活到这个岁数已经很幸运了、知足了。
父亲说得也有道理,就遵照父亲的意愿,停止输液。按专家的意见,输液后一两月再复查,理由是即便是炎症,吸收也得一段时日,不可能立竿见影。父亲说,别等一月后了,先检查一下看看再说。
肺部CT出来,我和父亲都有些喜色,占位确实小了很多。父亲说,就这样,一个月后再复查吧,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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