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中成长,温情中和解
来源:中国儿童文学网 作者:卞慧敏
四、最终走向:自我和解
父爱主题的儿童文学关键在于让儿童实现自我精神认同,并最终与自我达成精神和解。家庭不和谐、亲情关系缺失,打破了儿童圆满的成长条件和环境,虽然身边其他的亲近关系给了他们一定的弥补和安慰,但他们要直面苦难,最重要的是,要与自我达成和解。人类的自我防御机制是在儿童时期的成长中逐渐历练、摸索出来的,他们度过一个个生命中的节点后,走出过渡期,达成与自我的和解,才能够独立面对现实世界的残酷。
易凡和义冬在主动面对世界之前都把自己封闭起来,藏在只属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掩盖自己的情绪,他们需要突破这层封闭自己的茧,才能完成与精神世界或真实自己的和解。小说在他们破茧的过程中穿插了同伴、老师的帮助以及书法、评弹的安抚,但荆歌认为最关键的是儿童自己说服自己,来面对苦难、面对现实世界,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破茧成蝶。荆歌的儿童小说主人公都在对抗现实及自我说服后达成了与自我精神和内心世界的和解,而这正是“父爱型”儿童文学最关键的特点所在——苦难最终铸就成长。
易凡用暂时的逃离来为面对困难积蓄力量,所以,当妈妈和汤致远找到他后,他不仅吃下了生煎包,还第一次开始认真考虑他和汤致远的父子关系。从坚定的排斥到主动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易凡内心经过了巨大的挣扎,他在挣扎中陷入自己的内心世界,把自己包裹在一个茧内,等到突破这个茧,也就意味着他真正与自我达成了和解。易凡一点一点开始接纳汤致远的存在,他发现了自己与他的相似之处,意识到这个陌生人也有闪光点,这也让易凡愿意跟着搬家,因为他在跟自我达成和解后,就有了面对生活、面对苦难的勇气,最后在亲情关系与伙伴关系两个层面完成与现实世界的和解。
义冬的和解之路,缓慢且长远,他已经被否定、被折磨太久了,突如其来的温暖会让他受宠若惊,让他怀疑幸福的真实性,但在梁阿姨温柔的关怀和爸爸的性情转变下,他逐渐意识到自己是值得被疼爱的,于是由一个不会哭、不怕疼、自卑内向的孩子变成重新拥有开朗明净内心生活的孩子。小说中,思卉第一次问义冬,想不想梁阿姨当他的妈妈,他很坚定的否决了,第二次春忆说起来的时候他只是让春忆别乱说话,而第三次时义冬已经说服自己接受了梁阿姨:“他心里其实是更愿意要他这个新妈妈的”。?当意识到马上要失去梁阿姨时,义冬就产生了巨大的负罪感和危机感,这种感觉驱使他想办法挽回梁阿姨。义冬的心理转变是自我的和解,更展现出了他内心对温暖的渴望,他想被在乎、被疼爱,想在亲情的包容下做真正的自己。
亲情关系对儿童的影响是最直接的,它打造出儿童的成长环境,是促进儿童成长中最有效的外力,当外力在儿童成长的环境中积累到一定程度,就逼迫着他们不得不实现自我的蜕变。家庭中亲情对儿童的影响在性格上最大化呈现出来,面对家暴时隐忍的妈妈造就了同样隐忍的义冬;“母亲的狂躁与父亲的客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共同塑造着易凡的多疑性格”?;热爱文艺的校长爸爸培养出浪漫的葛善,《小米兰》开头就是葛善的对这个世界的抒情:“我爱这个世界!它有春天随风摇曳的花,它有秋天迷人的晴空白云;它有白日绚丽的阳光,它有夜晚钻石般的星星……”?亲情直接塑造了儿童的性格,在儿童成长过程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而同样的亲情对儿童的伤害也是最直接的:“从易凡深层次的心理结构来看,父母间的矛盾冲突对他的伤害绝非是一时的心理平衡即可抹去的,外部环境的改善只能暂缓他的精神焦虑,一旦父母间的关系变得紧张,易凡脆弱的心理平衡立马会被打破。”?亲情带来的伤害虽然可以通过其他的关系来弥补,但这种伤害是持久且无法抹去的,而他们只能靠自我的和解来面对苦难,完成成长。“父爱型”小说最后需要达到的结果是儿童经历苦难后实现成长,这种成长是在外力的施压下,从内在实现蜕变,在亲情的外力下,推动着儿童走向自我世界的协调与和解,这就是儿童在成长中度过节点的关键因素。荆歌这三部儿童小说的实现方式是让儿童在一次次精神和肉体出走后达成与自我的和解,按儿童离家出走目的的不同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离家出走到陌生的地方接受历练,长大成人;一类是出于儿童的反抗目的,把离家出走作为对现实最有力的反抗行动。”?荆歌三部小说中的主人公都属于第二类,他们还未到接受历练的年龄,只是现实的苦难让他们不得不选择离家出走或精神出走走来反抗现实,通过外在的反抗发泄出内心的情绪,而达成与自我的和解,最终实现成长。
结语
从描写苦难、忍受苦难到反抗苦难再到与自我达成和解,荆歌通过儿童成长的这些经历完成了“父爱型”主题小说的叙事建构。把苦难作为儿童文学的写作基调是为了引导孩子认清苦难,从而去接受温情,“作家们关注着儿童成长过程中遇到的挫折、磨难、创伤等阴暗面,并试图引导他们走出困境。”?《芳邻》中义冬遭遇的家暴,《诗巷不忧伤》中易凡突然被换爸爸和名字,《小米兰》中葛善被爸爸专断的误解,这些都是儿童在成长中遭遇的挫折和创伤,这些创伤让他们产生对自我身份和自我存在价值的怀疑,义冬怀疑既然没有人爱他,爸爸妈妈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易凡开始产生自己到底是谁的疑问,“我”到底是易凡还是李易凡,这是儿童认识自我,与自我和解的第一步,深刻审视自我价值,才可以认清自己。对自我身份产生怀疑之后,主人公陷入深深的痛苦与挣扎之中,他们无力改变不堪的生活,只能选择精神或肉体出走,他们的出走不是逃避,而是在用这种方式来与现实生活对抗,通过出走儿童发泄出自己的不满,为与自我实现和解迈出第二步。邻居、朋友、老师在儿童成长过程中也占有重要地位,亲情的缺口在这三种关系的弥补下给了儿童另一种温情,除此之外儿童自发的兴趣也给他们营造了一个温暖的空间,“义冬喜欢听评弹。那些跨越时空的悲欢离合,那些由精致词句和婉转曲调编织起来的人间百味,总能让义冬获得难以言说的轻松和快乐。”?这些是小说中实现儿童自我和解的孵化器,在这种温情关系的催生下,儿童拥有了感受生活中美好一面的机会,荆歌的这三部儿童小说把苦难与温情结合起来,最终完成了“父爱型”小说直面困难的主题,也实现了儿童的蜕变和成长。
荆歌的儿童小说将苦难作为推进主人公成长的压力和动力,将生活的残酷直接放在儿童面前,他没有把儿童作为成年人的附属品,而是把儿童作为独立个体,使其产生自己的思考方式,完成着自己的痛苦和忍耐,这样的叙述方式让小说的情感空间更加真实、立体,也让小主人公的成长经历更有层次。造成苦难的原因可能有多种,但克服苦难只需要一种方式,那就是正视苦难并战胜苦难,从心里藐视苦难,由内而外的强大才更具备坚强的特性,达成内心的和解才完成了儿童最终的蜕变。
[作者单位:鲁东大学文学院 指导老师:刘永春]
注释:
①刘绪源:《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第118页。
②④⑥⑩⑫荆歌:《诗巷不忧伤》[M],南京: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年版,第162、201、212、164页。
③⑮㉑荆歌:《芳邻》[M],南京: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年版,第98、203、2页。
⑤(日)古田足日著,彭懿译:《一年级大个子二年级小个子》[M],南宁:南宁接力出版社,2004年版,第2页。
⑦⑰荆歌:《小米兰》[M],南京:江苏凤凰少年儿童出版社,2019年版,第16、1页。
⑧(俄)别林斯基:《别林斯基选集》[M]第一卷,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4年版,第450页。
⑨叶子,庞丽娟:《论儿童亲子关系、同伴关系和师生关系的相互关系》[J],《心理发展与教育》,1999年第4期。
⑪⑱刘永春:《诗心与童心的交响——评荆歌长篇儿童小说<诗巷不忧伤>》[J],《中国当代文学研究》,2019第5期。
⑬陈婕:《儿童文学教育视阈中的儿童本位研究》[D],山东师范大学硕士论文,2015年。
⑭李东华:《儿童文学:如何面对和书写苦难》[J],《中国图书评论》,2013年第5期。
⑯周聪:《诗意与残酷——评荆歌的〈诗巷不忧伤〉》[N],《文艺报》,2019年7月。
⑲梁金凤:《新时期儿童文学中的苦难叙述》[D],中国海洋大学硕士论文,2011年,第36页。
⑳刘滢:《儿童文学的苦难书写》[N],《中国艺术报》,2017年7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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